客座評論：市場規模和產權保護

（德國之聲中文網）作為一個經典經濟理論的信奉者，我們往往會把產權制度作為一個市場經濟的基石。如果不能夠有效保護產權，無論是物質產權還是智慧財產權，都無法給市場經濟的參與者以投資的信心，從而阻礙市場經濟的發展。這個邏輯是很簡單的，所以有一句通俗的語言去形容這個關係：「有恆產者有恆心」。我上一篇文章評述中國政府在產權保護方面的不力表現，認為這意味著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DW的編輯就提出了一個疑問：既然中國政府保護產權有諸多不如人意，為什麼還是有大量的外資期待進入中國市場呢？是不是就是因為中國市場足夠大，大家都禁不起這個誘惑？

確實如此，他不是經濟學者，但卻問了一個非常有趣，且具備經濟學研究價值的問題。在智慧財產權保護的制度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產權保護的有效期設置。這說明，保護產權並不是越嚴格，越長久越好。因為一方面，保護需要成本，而被保護的智慧財產權，其價值隨著時間的持久而衰退，所以必然存在一個時間節點，過了以後成本大於收益，不值得再去做這個事情。另外一方面，對智慧財產權的保護意味著給產權擁有者一個技術壟斷的地位，它可以因此獲得壟斷利潤，而全社會承擔著這個市場最優配置被扭曲的成本。為了激勵創新，我們不得不承擔這個成本，但是也不是永久的。如果設置一個時限，既能夠覆蓋研發者的成本並給予一定的利潤作為激勵，也能夠防止整個社會承擔的成本過於高昂，何樂而不為？這是經濟權衡的結果，所以智慧財產權保護制度是有一個最改善設置保護時限的問題。

市場規模決定保護期期限和品質

如果能夠理解了上述理論邏輯，我們或許可以發現：一個市場規模的大小，其實是可以影響這個保護期限，或者說保護品質的。

比如在中國這樣一個14億人的超大規模市場裡面，要保護一個商標不被盜用，其成本當然會遠遠高於在新加坡這樣一個小城市經濟體。這個成本的提高甚至是超過人口比例的。所以保護時間越短越好。而另外一方面，超大市場對廠商來講，其收益也是超大的。一般來講，廠商發明任何一個創新產品，都會有一個固定成本，只要市場足夠大，分攤到每一單位的成本就越低。所以，即便中國的產權保護力度不如發達經濟體，但只要市場足夠大，那麼對於廠商來講，還是有激勵進入的。這或許就是為什麼一方面外資對中國不夠完善的產權保護制度頗有微詞，另外一方面都對中國市場趨之若鶩，不能一舍了之的原因所在。

不過，在現有的經典經濟學裡面，這個智慧財產權保護最優時限理論，並沒有延伸到實物產權的保護制度中。經濟學者仍然比較贊同德國民法典裡面的絕對產權理論。這或許會在未來的社會實踐中受到挑戰。

時間規則實物產權同樣適用？

比如，中國政府對城鎮住戶的不動產保護就不同於德國等發達經濟體，一方面中國設了一個70年的保護期，另外一方面，即便在這個保護期內，也常常為了社會總福利的需求，對私有產權邊界做出調整。比如，我在前幾篇文章中提及的案例，多層住宅加裝電梯，改變了底層住戶和高層住戶的產權相對價值。其實這樣的案例在城市化過程中普遍存在，比如在城市某個位置修建一個漂亮的公園，也改變了臨近公園的住戶和遠離公園住戶的不動產相對價值。但這不是不推動城市化的理由。把不動產產權擴大到所有的實物資本之後，我們也會發現，像中國政府這樣一個常常運用產業政策的政府，商家的利潤會很容易受到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為產業政策是有偏向的公共政策，所以在這樣的政商環境中開展市場競爭，政商關係的確非常重要，也很難處理。

於是，對中國這樣一個高速發展的發展中國家來講，面對著這樣一個困境：一方面產業政策能夠帶來有利於經濟發展的效果；另外一方面，這個短期的發展效果，影響了市場經濟要求的普惠性和公平競爭，不利於長期的制度建設。對意圖進入這個超大市場的外部資本來講，同樣面對一個困境：一方面大市場能夠帶來超大收益，另外一方面，長遠來講，政策的有偏和不確定性帶來風險，不利於長期的投資和增長。

沈凌，德國波昂大學經濟學博士，現執教於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

德國之聲致力於為您提供客觀中立的新聞報導，以及展現多種角度的評論分析。文中評論及分析僅代表作者或專家個人立場。

© 2023年德國之聲版權聲明：本文所有內容受到著作權法保護，如無德國之聲特別授權，不得擅自使用。任何不當行為都將導致追償，並受到刑事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