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演唱會】史聖智／追星之都的露天火鍋

▋港灣空地變為流行音樂中心

我記憶中的畫面是這樣的：一塊偌大的戶外水泥空地、99元火鍋吃到飽的簡陋招牌、營業用老舊冰箱、矮板凳底下的垃圾、入夜後坐滿的人潮。

在已遙遠逝去的九○年代高雄，一家大小去吃露天火鍋似乎是一種流行，也是港灣一帶曾有的粗獷模樣。三十年過去了，我仍然時常憶起那童年景象與強烈氣味──不只是火鍋味，還混雜海洋鹹鹹刺鼻的腥味──多年後，那塊戶外水泥空地蓋起一棟世界首座懸吊式綠建築的圖書總館，隔壁矗立起高聳的六十八層樓飯店，國際級韓團BLACKPINK與紅髮艾德等巨星都在演唱會期間入住於此。

我試著想像那些粉絲萬千的異鄉人，從飯店高樓俯瞰港灣時會湧現什麼感受？寬闊、燦爛、熾熱、美？或許那一刻，剛好會有一班輕軌列車，緩緩駛經珊瑚礁造型的高雄流行音樂中心。我想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些巨星想像不到原址已經消失的露天火鍋，或是食客打開老舊冰箱拿取火鍋料，用台語聊天的聲音。在離他們故鄉如此遙遠的港城，存在的是熱愛他們音樂與表演的海量粉絲。

▋粉絲的情感動能，匯聚成「情動經濟」

百年大疫結束後，國境開放，高雄這座港城開始發展演唱會經濟，剛好接合人們需要實體接觸的共鳴，重拾本來存在於日常的五感體驗；彷彿一次要補償兩三年沒能唱出的聲音，東西洋巨星紛紛來到港城。這幾年，正好我搬回高雄定居，外出搭捷運明顯感到人潮變多，外國臉孔激增，假日時分的各地都在鬥鬧熱。我也在某種與友人共襄盛舉的情感驅動下，聽了不少演唱會與音樂祭。

有人說演唱會帶來經濟動能，也有人說高雄變得很國際，打造了追星之都。歌迷的情感動能，似乎因此匯聚成格羅斯伯格指出的「情動經濟」（affective economy）。我認為高雄流行音樂中心的落成，是促成這波現象的濫觴，也是形塑港灣如今面貌的關鍵。從流行音樂中心內的海音館，到有草皮可躺坐的海風廣場，再延伸到鯨魚堤岸的「後台」，以及LIVE WAREHOUSE的大庫小庫，形成五個舞台綿延一公里的港灣演出空間。有時單是一個周末夜，就有好幾組打對台，更不必說落在北高雄的巨蛋與世運主場館。前年春天，就曾發生同一個晚上有五月天、張惠妹、大港開唱的情況。

高雄成為名副其實的演唱會南霸天，發展出屬於港城的熱鬧、認同與幸福感。然而，當高雄星光熠熠後，我反倒懷念起粗糙與黯淡的事物，一種說不上來的懷舊之情。如今，大家常光顧韓團來高雄必去的火鍋名店，但當我走在入夜的港灣時，仍會想起小時候那塊戶外水泥空地的露天火鍋吃到飽，然後嗅聞現在的海風是什麼氣味。